观影《卿非丝萝》第一章 矫揉造作
“我虽只在幻境中做过她一回兄长,可至今想起仍不免心痛……”
头上的话语还在继续,仍带着男子一贯的温和,可却令叶冰裳感到浑身发冷。这种冷,比冬日被叶夕雾推下水的冷还要刺骨,比八岁时被逼着上山采药还要寒冷,不仅令她的身体发僵发冷,甚至连心也要冻成冰块一般。
因着身份,因着叶夕雾的迫害,因着叶家人的漠视,叶冰裳每走一步都小心得不能再小心了,她深知一错步便是万劫不复。所以她从来都不会有时间去后悔,只能拼尽全力寻觅下一条生路。
可眼下她心中第一次生出悔意。或许她不该选择萧凛,这个生来高贵,素来享受光明之人。他看得到黑暗,却永远不会明白黑暗,是以总能轻描淡写略过。或许她当初应该更慎重一些,远嫁他方,远离盛京,远离叶家人。
“冰裳……”萧凛后知后觉怀中的妻子一直没有言语,低头正要询问,却听到门外一阵吵嚷,更传来一声惊呼——“宣城王殿下,天上……天上出现了东西……”
叶冰裳趁此时机脱离这个让自己觉得冰冷刺骨的怀抱,理了理微乱的衣物,轻声道:“殿下,外间不知发生了何事,还是先去看看吧?”
萧凛对妻子的举动感到有些异样,心中莫名闪过一丝慌乱,但见叶冰裳神色如常,便将之略过,点点头,与她一同出了房间。
出了门,嘉卉立刻来到叶冰裳身边,指着天空道:“小姐你看……”声音里带着惊慌。
叶冰裳拍了拍她的手,闻声望去,只见原先碧蓝如洗的天空蒙上了一层朦朦胧胧白纱,似雾非雾,似云非云。
这奇异景象不免令人惊疑,不知祸福。
萧凛正询问着赶过来的庞宜之,庞宜之卜了一卦,卦象却全然看不出什么,顿时挠头皱眉。
这时,天空开始出现了变化,白纱涌动,涌动间传来一道轻柔的声音,仿佛在众人耳边说话般,令每一个抬头望天幕的人都清楚地听到——
“我愿为乔木,但卿非丝萝。冰裳,你从来都不是丝萝,而是飞鸟。叶家是被打破的囚笼,王府是你暂时停歇之地。我愿你展翅高飞,不受约束,再无苦痛。无论你去哪儿,我的心会永远陪伴着你。”
这番话一落,顿时掀起一阵风波。近在咫尺的萧凛等人面色有异,远在景国的澹台烬黎苏苏、盛京叶家人及知晓柱国将军叶家长女闺名的都不免议论纷纷。
此时的叶冰裳却无法顾及旁人的眼色议论。一直以来,无论是叶家还是宣城王府,无论是所谓至亲,还是萧凛,都将她视作只能依附的丝萝,甚至连她自己也觉得只能通过依附萧凛去逃离嗜人的叶家,可竟会有人觉得她不是只能依附别人生长的丝萝?
她想到般若浮生中的天欢,掩盖在袖中的手指忍不住蜷起,那样强大的神力若是为她所有、为她所用该有多好。
所有人来不及深思,只见那天幕上白纱彻底褪去,显现出一副画面,而那画面的所在地叶冰裳和萧凛、庞宜之等很是眼熟——
“是漠河!”
而那场面叶冰裳十分熟悉,正是他们脱离般若浮生之后,然而这画面中却多了一个人。
一个身着盛国皇子服饰,眉眼如画、雌雄莫辨的“男子”。一袭蓝衫,虽身姿显得有些瘦弱,却是气质凛然,光华灼灼。
有过漠河一行的人都不免心生疑问,这人是谁?
庞宜之也不免捅了捅萧凛的胳膊,道:“小师侄,这人穿着你们皇室的衣物,虽然看着瘦了点,但那张脸却是绝色,气质如竹似兰,这样出众的人物怎么好像全然没见过?”
萧凛略作思考,很是确定地说:“小师叔,我很确定皇族之中并没有这个人。”
庞宜之大感疑惑,忽地眼中一亮,道:“莫非是平行时空?”
他毕竟曾做过掌管时间的宙神稷泽的徒弟,此时灵光一闪,更是越发觉得自己的猜测是对的。
不待萧凛发问,庞宜之解释道:“时间和空间的选择并非是唯一的。在时间长河之中,同一人,同一事,所作决定之时间先后,或是决定不同之时,时间长河便会生出分流。时不同,空不同,人虽还是那个人,却因这时空差异会有不同的因果演变。想来这上边的年轻男子便是这时间分叉的另一平行时空中,你的兄弟。”
萧凛闻言点头。
叶冰裳旁听他们的话,稍微听懂了些,她的双眼仍落在天幕中的画面,清楚地看到这画面上的自己正走向叶夕雾,要对其道歉。
她也清楚知道接下来叶夕雾会一副慌乱害怕的模样,而她的丈夫会因为一场梦境对欺凌她多年的叶夕雾心生爱怜,甚至对她这个他口口声声爱重的妻子心生疑虑。
果不其然,画面上的叶夕雾立刻表露出一副害怕的模样,而萧凛则身随心动连忙走到叶夕雾身边要护着她。
再见这样的画面,本就心冷的叶冰裳心中不由得冷笑。
嘉卉不懂宣城王跟那个什么庞博士之前说的是什么,只是她同小姐一同长大,清清楚楚地知道二小姐是如何欺凌大小姐的。眼见画面上二小姐装出一副可怜样,而向来维护大小姐的宣城王却去护着二小姐,顿时大感气愤。但碍于身份,不敢直说,只是面上难掩不平之色。
【这时,那个蓝衣男子却是抢先护在叶冰裳身前,挑眉道:“叶二小姐,你这模样属实过于矫揉造作了些。”
不待他人反应,蓝衣男子接道:“梦境之中,天欢是灭了蚌族,可你也没亲眼瞧见。反之是你亲手杀了天欢,用火阳鼎灼烧了她七七四十九天。梦境外,你六岁便逼着八岁的冰裳于寒冬腊月时节独自上山采药,十年如一日对她鞭打辱骂、欺凌刻薄,对她下结春蚕这等淫邪之药。怎么?杀仙害人的都是你,你倒好意思装出这么一副可怜样?”
“他”再接再厉道:“还有,你瞧瞧你,吃得脸圆如盘,便是强装一副可怜样,面色却比我六哥还要红润有精神。你便是装也装得像些罢。”
萧凛皱眉,犹自将自己当作桑佑,不禁冷斥一声:“萧宁,不可对二小姐无礼。”】
叶冰裳微怔,心中兀地有些羡慕,想不到在所谓的平行时空中竟也有人能这般为另一个她出头。
萧宁?她心中暗念了几遍这个名字,随即发现萧宁的声音分明就是最初天幕画面未显时出现的声音。
嘉卉万分感激天幕上那蓝衣男子替小姐出头,甚至被蓝衣男子的话逗得一乐,连忙躲在小姐身后掩饰。
萧凛此时如同天幕上的自己一般皱眉,冷声道:“身为男子,怎可对姑娘家如此出言不逊!”
庞宜之本来有些欣赏叶夕雾的,只是他听着画面上的萧宁最后一句话,当真忍不住比对了下两人的脸色,顿时一乐,道:“小师侄,还别说,人家叶二小姐确实过得比你滋润许多。”这脸确实十分红润。
萧凛不意小师叔这般说,正要让他别这么说叶夕雾,耳朵却灵敏地听到了兵将们的议论声——
“画面上说的是真的吗?这叶二小姐真这么欺辱过长姐吗?”
“我有个在京都城门口当值的亲戚同我说过,这叶二小姐可比上边说的要再歹毒十倍不止呢。”
“不是?这可是侧妃啊?又是姐姐,又是宣城王侧妃?她这么不敬皇室,不敬长姐,就没人说些什么?”
“当真是害了人还要装可怜,上面的宣城王不会被蒙蔽了吧?”
“叶家权势大,侧妃也是叶家人,谁能说什么?”
“宣城王殿下不会是喜欢叶二小姐吧?不然侧妃被欺辱却去护着叶二小姐?”
……
犹如被一道惊雷劈中,萧凛思及出般若浮生后自己的言行,冰裳受欺辱多年,便是自己发觉叶二小姐同先前大不一样,也不该在冰裳面前对叶二小姐多加怜惜。
心中懊悔异常,他走近妻子,急声道:“不是的冰裳,我……我并非……”
叶冰裳后退一步,轻声道:“殿下放心,妾身不曾多心,殿下不必解释。”确实不曾多心,因为已然明白你口口声声的爱意如何浅薄。
萧凛看出妻子心中隔阂已生,不禁暗恼自己此前没有多关心妻子的想法,直到此时才彻底将自己同桑佑分离开来。
景国,澹台烬瞧着天幕上的画面,漫不经心地摸着血鸦,暗恼现下不知受了何种妖法限制,竟无法派出血鸦,天幕画面出现前派出袭击盛国兵营的兵马竟连营地也出不去。
遭受如此限制,这位所谓景国新君,眼中恶意层层堆积。
黎苏苏被天幕上萧宁的话气得恼火,还是勾玉安抚她不要同一无能凡人计较才勉强按捺住心中气愤。想着自己作为神女,身负重任,这凡夫俗子不识好歹,下回碰到再教训一番便是。
如此种种,黎苏苏神色总算恢复如常。
盛京之中,除却叶家人为叶夕雾多加讨伐萧宁和叶冰裳外,大部分人则对叶夕雾的歹毒有了更深的感触。有些则是因萧宁的话大笑不止。
而盛皇本就对叶家多有忌惮,对着国师所说的平行时空的儿子萧宁顿时有了几分好感,笑道:“这小子口无遮拦。”
皇后听出这句话并无怪罪之意,立时明白皇帝对叶家,亦或是叶夕雾的看法。
皇后心中也有些疑虑。叶家虽有兵权,可先不说陛下对叶家的忌惮,不说叶夕雾已非完璧,就只先前叶夕雾那副做派,一丁点也容不下庶出长姐,万一凛儿当真被其迷惑,娶为正妃,恐怕除叶夕雾所生外,庶出子女无一能存活。
不行,决不能令凛儿为其所惑。皇后暗道。
注:因为观影中的萧宁是女扮男装,而观影的人不清楚,所以会用“他”表示。